我带你回武穴

年龄越大，看这些，抓不住的时光，如今的我，总是那么容易感伤。有多少人，慢慢的开始把他乡当作了故乡，而故乡，又慢慢的、慢慢的，就成了那个永远也回不去的陌生地方。  ——2019年11月17日 十四少感慨

我说，带你回武穴

他欢喜得一夜不睡

说可以坐绿皮火车了

在他心中

这是最美好的一列车

在我心中

这是唯一能回家的一趟车

晚点一小时，广播里说

给你带来不便十分抱歉

停车两分钟，这个庞大的箱子

轰隆隆向北驶去

再见，与我一路的人！

朋友给的衣服

捎回家给侄女穿

当他们两个

抬着这一袋子衣服的时候

想起多年前，我离家时

也背个编织袋

时光像收纳箱

收走了我的容颜

收走了我的青春

却不收走

我编织袋般的命运

看吧，他们两个不要了

丢在地上，跑开了

在这个小小的出站口

我提起它，面对家乡人

事实上，无人看我一眼

年轻的时候，多情似流水

总觉得，路人眼中有我

如今才明白，风景太多

我不过是，浮光掠影

回家之前，花了两块钱

带他们坐轮船

小子说

在水上移动的时候

看见鱼儿追着他

我想

他遗传了我的多情

回家后

我妈妈骂了我

说怎么可以不给儿子算命

就去坐船

念念叨叨一堆

心中涌起酸涩滋味

那个她

已在地下沉睡多年

她曾经给我梳头

给我缝补丁

给我纳鞋垫

我第一次上中学的时候

她买了几个皮蛋

偷偷塞在我书包里

我外婆

也像我妈今天这般

担心孙辈命中

怕水木金火土哪一样

只是她不知

我怕的是生离

还有死别

外公外婆爷爷都去了

就剩下她，我的奶奶

我说你是国宝了

她却装作不怕死的样子

哎呦活这么久做什么

我死了你回来不

我说，你放心

我给你算了命

你死不了的

我们那地方，爱一个人

就请瞎子给她算一命

这虎虎生威的样

偏偏每次见我

都说死

老年人的心情

竟这样垂垂危矣

可后屋这个老太太

也曾双目如炬健步如飞

如今见我，分辨半天

我喊她，她已听不见

半年不到

就离开了人间

每次回去

睡在奶奶脚底下

听她鼾声如雷半夜放屁

我却受之如饴

这条巷子

我曾无数次走过

他们今日的嬉戏

重复着我儿时的游戏

只是

那时，每一户都有人

村子里

欢声笑语

高谈阔论

打骂啼哭

如今这一排

只剩下我奶奶一人在坚守

这些

墙缝里钻出来的生命

明明是绿色

为何让我觉得

萧条胜过生机

他说，妈妈

我给你敬个礼吧

亲爱滴

你是向三十年前的我

致以问候吗？

不是

他只是觉得这里

真的是一片乐园

可以用棍子来锁门

还可以用棍子来钓鱼

可以放心的摘青柿子

可以穿过农田

找到在地里干活的外公

还可以吃外公种的桔子

他们在这里流连忘返

我想起自己童年时光

面对这山

日日所思

想翻过去

看看那边是什么

今天方知

是我在城市

思念那山

那水

那人

那岁月

                    ——2015年/12月13日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