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上街
我16号到家的时候，老爸老妈她们已经做豆腐约八九天了。
今天吃完早饭，九点多了。打算去稍微帮下忙，到了作坊，却不见开工。只见老爸正准备出门，打算去市里采买些石膏粉，家里的已经差不多用完了。
一问老妈，又是一个深夜十二点才睡凌晨三点又起来的一天。
作为儿子，我真的是表示无能为力。大冷天儿的，早上六点能够起来，可能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如果还要凌晨3点钟步行两公里又静又冷的乡下路到作坊去，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会有如此吃苦耐劳的境界。
我只会跟他们说，赚不了几个钱儿，还是尽量别做了。这话我年年都会说，我哥我姐也会说，很明显都没起什么作用。
老妈叫我最好陪着去，说是看着老爸点儿，陪他唠唠嗑，以免他睡着了。此时此刻，其实我内心都是很忐忑的。但是如果我不去，我内心的忐忑也并不能少。
起先就和老爸聊起了豆腐生意的收入。
目前老爸做豆腐的收入方式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帮别人加工，20斤黄豆做一桌豆腐，加工费40元或45元（千张多一点）。另一种是加工自家采购的黄豆，做成豆腐卖。一桌豆腐大概分3板豆腐，一板豆腐有36块，一块卖1元，刨去黄豆采购费用，一桌豆腐利润也就在60元左右。而做成一桌豆腐，却至少要耗用3至4个小时。大概算下来，就是老爸老妈平均每人每天8小时拿到100块的收入。
我也老了，重复啰嗦了下，“钱没赚多少，还整日熬夜熬得没个准点的。你们两都上年纪了，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老爸的逻辑却是：你们年轻人才要多加注意身体，他们年老人有病没病，基本已成定数了。
我说积劳才成疾，上了年纪更应该注意。另外还举了一些城市里年轻人加班猝死的事例，想说年轻人尚且如此，年老人更应该多加注意才是。
老爸却说那主要是年轻人心理压力过大所致，导致心里憋闷，或是心脏本就不好，突发心肌埂塞。自个儿心态放松得很，不会有啥问题。
乡下人情世故多，即所谓的送礼。所以就顺便问起老爸这方面的情况。
老爸却说今年大约有1万多。哪个姑妈哪个叔的，说起来一大串，我是记不得了。
对于这个数字，我是不胜唏嘘。
老爸又接着补充，今年有家族翻修祖人的墓碑，光这一项，就占了三四千。可见年年送礼，五六千还是要的。
昨晚跟奶奶聊天，奶奶说今年七八月村里不少人在扩建房屋，却都被马口大队给强制拆除了。
于是就问老爸，如果现在的房子也拆了，他要搬到哪里去。
除了说到政府安排屋基的可能地点——黄家山——之外，还提到了心心念的四望。说要去四望上翟包一块地来种种，仿佛他从不曾感觉自己已经变老了。
我说那如果我生了孩子，把你们接到城市里去，你们就负责做饭带孩子如何。老爸却说让老妈一人去就好，他自己一人还是在老家上翟包一块地种种。对于他为何一直抱着这种念想，我还并没能够有清晰的认识。
聊着聊着，老爸的车子已经到了市里的街口了。街口挂着提示货车禁止驶入的牌子，老爸的三轮农用运输车就只好停在街外了。石膏粉却是要进街里去买的。
和老爸并排走在街边，发现他比我矮了好多，背也弯得明显，在我眼里的形象真是变得越来越土里土气了。
老爸是1956年的，如今有63岁了。
他似乎永远是穿着八九十年代的确良的那种藏蓝色、棕黄色或黑色的裤子，拿根红布带随意一绑就当是腰带了。哥姐给他买的新棉袄，他从不舍得穿，也不大喜欢穿，常常要干活，说是也不适合穿。也不知道是他的确在变老，还是我的眼睛看待事物的感受在发生变化。
我说：“人老了，就会真的变矮么？”
老爸说：“人老了，总会变矮的”。
我知道人老了会变矮，只是矮了那么多，我真的有点难以相信。
我说：“化肥生意还是别做了，背都驼了”。
老爸说：“不做也没啥可做了，这不做那不做，吃什么？”
似乎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傻话。
街口有几家猪肉摊儿，老爸说是去问问价格，十分钟后回来却说，老板忙得没工夫搭理他。我说你随便找个顾客问下不就知道了，他默然了。
一直以为老爸是社交能手，才发现老爸只是在自己的生意圈里能说会道。一旦跨出了他所在的这个圈子，面对陌生人，他其实也显得很拘谨。
石膏买到手后，就一起去了菜市场买菜。到那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在里面晃悠半天，除了老妈叮嘱的饺子皮，他也没买啥。只是一个劲儿的问我想吃啥。
我看中一个四季豆，他一问价，10元一斤，连忙说还不如吃家里的包菜划算。买个菜苔，2元一斤也嫌贵。买藕，3元一斤饱满个大儿的不买，却买2元一斤个儿小卖相稍差的。整个儿看下来，似乎才能体会到他们攒钱的来之不易。
到买牛肉和鸡爪时，牛肉43元一斤，鸡爪19元一斤。老爸还在犹豫牛肉要两斤还是三斤，我让老板直接割了一大块，四斤多。老爸还嫌多，我直接就手机给付款了。
再买些猪肉，28元一斤（今年猪肉真是死贵了），就准备回家了，已是下午两点。
回家顺路捎上了两个侄女儿，离家还有十多公里路时，老爸就开始犯困了。车子一不注意就飘忽到了路边，一会儿又飘忽到了两个车道的中间，后面喇叭声不断。一路上我心惊胆战的，密切关注着交通情况和方向盘。到了最后几里路时，他已经犯困到隔个一两分钟就要自我捶打前额的地步了。我除了提高注意力，却什么也不能做。看来把车练熟是势在必行了。
车子一二十码的速度在龟速前进，到家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
从出门到回家，整整耗了6个小时，午饭都还没吃。而到家时，老妈还炖着千张山药，等着我们回来再开饭。
我尚且陪着才出门一次，就感觉如此心惊胆战，对于他们的抉择，我除了啰嗦，也是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