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看不见了冬雪(2019-01-19 23:06:45)
文章大纲

奶奶的那些事儿

2019-01-21 04:02:14

奶奶的那些事儿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青春不再,容颜也不再,就连记忆也会越来越短暂,因为往事总会像秋天里的那缕炊烟,吹散在风里。然而只有那些文字、图片与视频,才能够告诉我们回忆有多长,爱有多深,这也是我为何愿意写下这些事儿的原因。

现在跟奶奶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每年过年这时候了,但是每年都有新的故事。想摸清她的心理,还真是个难。


刚回来老家,三嫂和几个月的侄儿也是一起的,妈妈自然是要从马口(离老家也就一两公里路)搬回来照顾下,这些天都是妈妈做饭奶奶烧火。

奶奶自从去年过年灶里的炮砾轰的一声,耳朵差了很多。我从深圳带回了一只助听器,尝试一晚上,她都说没多大效果。
隔了几天,趁现在还有很多时间,我带她去市里街上配助听器。
我看导航很近,结果带着奶奶走了一两公里,走得她满头大汗,都摘帽子了。看她走得慢,还是打了的士,结果不到几百米就到了。瞄半天没看到地方,打电话人家说早换地址了,我们又得往回走。
往回走的半路上,她突然看见一家店。
“走,去买一件衣裳,一件裤子,一双鞋”。
“你怎么突然想起买衣服了?”
“买寿衣,我死了好穿。就在那儿。”她朝我后背的一家店指着。
我真是有点无语了,带她来看耳朵,半路她居然想着给自己准备寿衣。
我内心有点嫌不吉利,当然也没答应。

进了第一家听力中心,专家是临时打电话通知过来的,很和气的一位中年大哥。
她一进店就开始描述她的症状,跟那专家的问话前言不搭后语。
专家:“老人家,我现在给你测听力,你听到了,就按一下哈。”
奶奶:“师傅,麻烦你了哈,要是不合适,我就算了。”
专家放弃检测听力,直接让奶奶带数字调试机,看看效果如何。

“老人家,现在有声音么?”
“只听见声音嘈杂得很,听不明朗。师傅啊,这要是带着效果不好,我不会买的哈。要是听得清楚,我倒是可以买。要是一点儿没用,你说我买来做什么,是吧师傅。”
专家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继续调试,几番尝试,奶奶都没多大明显的有利感觉。
“师傅,还是算了,估计没用了,免得耽误你功夫。”
后面专家确实表示没辙了,他说我奶奶是内心潜意识的拒绝佩戴助听器,我是不同意他这个说法的,只好带奶奶离开。
“师傅啊,真是不好意思哈,让你白跑一趟,耽误你这么多时间。要是效果好,我就买了,这个听得窸窸窣窣的,不明朗,你说我买来做什么,是吧。”

上一家是路过,下一家才是我一开始要找的,负责人是一位中年女士。
这家了解了基本情况,就开始给奶奶做听力测试。
“老人家,听到声音,这里就按一下哈。”
女士在调节设备。
“怎么有声音了。”奶奶呵呵的笑着,却不按。
"老人家,听到声音,这里就按一下哈。"专家凑到她耳朵,音量却并没提高,约摸60分贝。
奶奶点了点头。测了一会儿之后。
“哎,声音怎么变了,开始吱吱的,现在嗡嗡的?”她又情不自禁的笑了,不知道是该按还是不按。
“只要听--见--声--音--了,就--按一下”,我大声向她强调。
总算测出来了,高低频段都是70分贝左右。

一开始,专家就选了功率90的戴在了奶奶耳朵上。
“老人家,头晕不晕?”
奶奶没听清,一脸懵,咯咯的笑着。直到女士重复个一两次才听明白。
“老人家,耳朵刺耳不?”女士使劲儿在奶奶面前拍了一巴掌。
奶奶还是没听清,估计是没想到人家还拍巴掌,笑得更厉害了。也是几次重复问话拍个几次巴掌。
专家开始调高助听器音量,站在了三米远的地方。并叫奶奶跟她沟通,她问我奶奶回答。
“老人家,你清早吃的什么?”
“只听见声音窸窸窣窣的,不明朗啊。”
第二次奶奶听到了。
“你问我清早吃的什么,这我听到了。”
“老人家,我问你问题,你回答我就行了。”
“哦,这我又没听清楚。”
“老人家,你有几个女儿?”奶奶第一次没听清,女士重复了一遍。
“你问我有几个女儿。”奶奶又笑起来了,仿佛一次听见就是一次喜悦。
可是后面女士开始说助听器先带一个星期适应等等这些话,我奶奶就执意要走了,叫她再多测测,死活不愿意,又是满口的麻烦了人家。劝不动,就只好走了。

走回来的路上,我就搞不明白她,有点儿怨她。
“今天是专门带你来配助听器的,干嘛不多试试。”我大声得让路边人都看着发笑。
“试了没用,看她说那么一大串,一看就是想我买,想得要紧得很。”
我自然是只要合适有用就买,她倒还没怎么试,就因为怕买而不怎么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诉她我带回来的那只1000元吓着她了,她一直问我能不能退,要我一定要退成功。
“那你以后就一直聋下去,没人带你来配了。带你来了,又不好好试。”
“好,这回死了心了,一心的聋去,也算是断了念想。”感觉她那语气是佯装放开,内心应该还是有点失落的,可是面对她那执拗劲儿,我也无可奈何。

一上午都在走,下午一点多了,中饭还没吃,我问她要不要去三姑家。
“你去我就去。”
我说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了,她就去跟她女儿说说话。要是不想去,就直接回去。
“那就去呗。”
我实在纳罕,三姑家七层楼,没电梯,她那么胖,年纪又这么大,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动力。
“三姑家,七层楼哩,你爬得动?”
“楼梯有扶手,还可以。”
气喘吁吁的,她还真是爬上去了。
我后面感觉自己想错了,现在跟奶奶沟通很费力,不比以前了,愿意跟她说的话自然不多了。在三姑家吃了面,奶奶又跟我下了七层楼。
上下七层楼,这么辛苦,这是为了什么,反正不是那一碗面,也不是她手里拿着的下楼前姑姑送的保温杯吧。


在老家,某一天奶奶烧火,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她又开始愁容满面。
“耳朵差窍,人差窍好多。出去一群人说话,一句听不清楚,比瞎子好不了多少。”
我妈也就随口接了一句,“你耳朵这么听不见,打牌你是怎么玩的?”
没想一句话就把她问飚了,一脸不悦。
“耳朵不好,就不能打牌了?这么多人打,又不是我一个人打。我一个人能打得起来?经常拿打牌来塞我。这大冷天的,又没菜种没地挖的,不打牌,你叫我做什么。”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越说越气。
“总是拿打牌来堵我,见不得我打牌。”
我妈妈先还在理智状态下,“你说你耳朵这么不好,我只是问你打牌怎么玩的,就这么随口一问。”
到后面,也是生气了,“你怕是神经病吧,这么气不过。我哪里惹你了?你打了那么多年牌,我哪里管了你?我管得了你?你不是照样打你的牌?哪一场牌你又少打了?你年年不是打得好好的么,打得风生水起的?就随口问了你一句,耳朵不好你玩牌怎么玩的,就这么气不过。”
“打牌是用眼睛看的,又不是用耳朵打的。”前一句妈妈的解释奶奶根本没听清,这句妈妈音量大,倒是听到了。
一个打了许多年牌的人,怎么反倒心理上怕媳妇拿打牌塞她了,难道是因为愧疚?


妈妈在老家,马口就只有我爸一个人,我奶奶就担心我爸没得饭吃。
“这么大个人了,你怕是爱操心。”我妈才不怕饿着我爸了。
我爸六十多,我奶奶八十多,为啥奶奶还把我爸爸当成小孩似的,我想这应该是她像小孩一样的一种回馈方式。毕竟年纪大了,平时哪里稍有不舒服,肯定是老爸载上载下的,她看在眼里心疼,大概如此吧。
下面是去年的经历,虽然岁月在变迁,但爱却依然如初。


奶奶也很爱厨房门口的那些小白菜。
妈妈洗衣服的水,她叫我妈妈不要倒到里面去,怕涝死她的小白菜。
我们晚上洗脸洗脚,也要人人叮嘱不要倒到里面去,怕烫死她的小白菜。
心细这方面可真算是模范标兵了。


后面妈妈有事,三嫂就计划去武穴。
那天早上八点,奶奶敲打着我的窗,“咦?你妈去马口了?这么早?”
我都还没醒得好,想着她没看见妈妈,那想必我妈就是去了马口,“嗯,是的,她昨天晚上不是说了嘛!”我朝窗口嚷着。
我随即就起来了,只听见她在厨房抱怨。
“你妈走了也不说一声,不声不响的,早上是煮饭还是下面?如果煮饭,那又做啥菜?”
还没抱怨完,又接着问我,“你三嫂也走了?”
“冇啊,你怎么说她走了?”
“那她床的被子怎么都给卷没了?”
“她自己又搬回到二楼了。”之前三嫂是在一楼朝厨房的房间,奶奶清早在一楼窗口瞄了一眼。听我说搬回到了二楼,她仿佛又因为没有获得最新的消息而微微懊恼。
其实前一天,要不是三嫂让我帮忙帮她端侄子的艾草泡澡水,我也不知道三嫂不声不响给搬到二楼了。

八点确实早了,我上二楼看时,发现妈妈还在,并没有回马口。
妈妈下楼时,奶奶跟妈妈又重复着刚才跟我的问话,仿佛她心中那一丝丝的懊恼还在。至于究竟是不是懊恼,我也是通过她的神情自己揣度的。

妈妈在了,这下就好了,她就和有了主心骨似的。妈妈说早上下面条吃,她一边搓洗衣服,一边交代我奶奶有哪些菜可以做给我吃。
奶奶耳朵不好使,跟奶奶说费力,我叫妈妈跟我说就好啦,我自己会搞定的。
这一句奶奶倒听到了,非常不看好我的说,“会搞个鬼。”

锅里水烧开了,我开始下面条。
“哎哎哎,把面拗成两段。面长长的,不好夹。”我正准备直接放进去。
“哎哎哎,快点用筷子搞一搞,不然很容易结疙瘩的。”我正准备下第二绺面。
“你看你看,我说得没错的喳”,她拿起筷子快速在锅里划了划,捞起一些面条,已经结了疙瘩。

妈妈突然说让我下几个鸡蛋,我从房间拿回鸡蛋,在案板拿起一个鸡蛋正准备碗边敲时,又自我感觉多此一举,又准备敲锅边。
“哎哎哎,找个碗,敲到碗里,碗里加点儿水。直接敲到锅里不都冲散了。”
我听话的找个碗直接敲了,但没提前加水,我也根本没明白加水干啥。
“加点水儿啥!”她开始显得有点儿愠怒。
为了顺从她,我又准备往敲了一个蛋的碗里加水。
“你这伢儿怕是做不到事,还说你会煮。”
这一下子我生气了,下个面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不爽极了。我碗一放,“你来你来”,我索性懒怠管了,回自己房间看书去。
其实她的那些指点的确也是经验之谈,只是我不明白,那一个早上我煮面,她怎么这么挑刺儿,以前又不是没看见过我下过,至少我妈妈下面都是直接鸡蛋一敲锅边弦就了事了的。


奶奶的一些节省习惯是出了名的,永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以前煮饭是米汤混锅里锅巴,把锅刮干净了。现在是开水泡电饭煲底,也是要刮得一粒米不剩,是真正的一粒米不剩,不是我夸张。
现在我感觉她越来越夸张了,夸张到差不多能超乎我的接受能力了。
菜盘子即使菜吃完了,她要是余汤里看到油星子,她都不舍得倒。
回来的一阵子,妈妈做了新鲜鱼,她居然把放了几天就几毫米薄的鱼冻端了出来,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还说好吃。我也喜欢吃鱼冻啊,可还真不敢跟她一起吃那放了三天了的鱼冻。
她还跟我讲,三哥结婚办酒席的猪油她还留着,我的妈呀,三哥是2018年元旦结婚的,都一年了,我说你别吃坏了身体不划算,她却只说是咸肉,没事儿的。
下面这张图,明明是可以洗碗了,她却还继续端上蒸盘蒸热吃。



村里有位年龄相仿的老太太也讲了一个有关奶奶的故事,说我奶奶走人家,也就是出门拜访亲戚,家里饭菜不吃完不出门,要赶的话,用瓶子装上,带也要带走。我妈听完笑得不行。这么有特色的一个婆婆,只怕是想摊都摊不上。

顺便也讲讲昨天一碗鱼头汤的故事。
村里我家右边老太太媳妇回来了,买了好些个鱼头,结果鱼头没吃完,媳妇又走了。说是这个老太太把鱼头送给了我家前边的一位妇女,那妇女大媳妇在家带孩子,就拿萝卜煮鱼头,也算是个菜,谁料好大个鱼头,还没吃完,小媳妇第二天就要回来了,那妇女说是汤里有好多油,泼掉又不舍得泼,不泼留着又不好看,然后那妇女就把鱼头汤送给了我奶奶。这个鱼头,我想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说我奶奶耳朵聋,她的好奇心却半分不减。
我上一趟街出一趟门,买了什么吃了什么,她居然有兴趣问得事无巨细。对一个耳朵这么不好使的人讲这些前前后后,真得好好补充一番体力才行。
我尝试探究这背后的原因,感觉她是想尽量掌握全面的消息,这样子有助于她缕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者有助于她做出某些决断。至于为何不嫌无聊,也许无意识的乐在其中吧。
深以为老人家如此记事儿也是好事,能够多多活络脑子,想必跟奶奶现在健康的身体的确也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上一篇:看不见了冬雪(2019-01-19 23:06:45)
我要评论
评论列表